我在青壮年时期当过二十年“运动员”,每次政治运动都要“运动”我一番。

在这二十年里,打倒了爬起来,再打倒再爬起来,曾两次被开除党籍。话还要重头说起。

1957年反右斗争时期,我是所在单位的财务科长。党委给我的任务是,要在财务科抓出5个右派来(已有内定名单)。当时我想:这几个人都是在工作上有一定贡献的业务骨干,尽管他们有这样、那样的毛病,但绝算不上反党、反社会主义分子。他们都去当右派,财务科的活谁来干呀。在这种傻乎乎的思想支配下,我的行动就不 那么积极,也就没有完成组织上交给的任务。

两年之后,在1959年庐山会议后的拔白旗运动中,清算我反右斗争的老帐。清算来,清算去,在财务科清算出一个反党籍团来。原来拟抓的几个人都是反党籍团的成员,而我是反党籍团的头子。当上了坏头头,当然要清除出党了。在开除我党籍的那次支部大会上,机关支部的几十名党员都参加了(在那样的年代,开那样严肃的会,谁敢不来呀)。会上先公布我的“罪行”,然后讨论我的党籍问题。在举手表决的时候,我扫视了一下会场,发现只有一个人双臂下垂。在支部书记征求不同意见的时候,这个人把他那重于泰山的手举起来了。他说:“ZYR同志的问题算不上敌我矛盾,应该留在党内进行教育,我不同意开除他的党籍”。他就是我们公司的副经理G君。我们之间除上下级的关系之外,没又任何私人交往。就是这位平时和我相处得平淡如水的领导同志,在我身处绝境的时候,能够勇敢地向我伸出挽救之手,无疑是我的好朋友。

尽管他这只手没救了我的“命”,但他显露出来的浩然正气、侠肝义胆的人格魅力,却深深地铭刻在我的心坎上。

知恩应该图报,我总想找机会向他有所表示、有所回报。可是我当时已被划入‘另册’,一个阶级敌人怎么能和革命干部有人情往来呢?

1979年给我彻底平反,我有了回报的条件,但时光已经流逝了二十个春秋,我的这位好朋友早已不在人世了。在平反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都处于痛失良友,知恩难报的痛苦之中。为了告慰朋友的在天之灵,我誓以朋友的高尚品德为榜样,来走我剩余的人生之路,这就是老老实实、清清白白、堂堂正正地做人,无畏无惧地坚持真理。